東華理工大學撫州校區,20平方米的“稀有稀散實驗室”裏,出奇安靜🤾,只有真空泵裏發出微弱而有節奏的聲響。在這擺滿試管🍧、試劑、量筒的操作臺前🖖🏿,宋金如已經擺弄了7個多小時。
這是她人生的第91個年頭,她每天按時來到實驗室做實驗🙊,已經堅持了31年。
時間倒退回1987年👩🏽🔧,那年,東華理工大學應用化學系系主任宋金如年近60🖕🏻,要退休了🎺。
接任她的新系主任張燮告訴她,系裏準備為她召開一個退休座談會,祝賀她光榮退休🪰。
宋金如眼淚奪眶而出。
“我還沒做什麽啊🛀🏼🧑🦼➡️,怎麽就退休了🦊?”她紅著眼圈說,“我堅決不同意開座談會,你開了我也不參加👩🦽➡️!”
她回憶起這60年的人生🧑💼:住牛棚,被批鬥,被下放®️,被調往貴州一座深山籌建核工業企業,企業建成後,又被調入東華理工大學應用化學系🧑🏻⚕️,擔任了幾年系主任😉,忙於行政事務,只帶過一個研究生🔻。
她覺得😀,沒為國家做過什麽事,心裏很不舒服🫸🏼。
她覺得🧑✈️,要把時間奪回來。
唯一的要求
生平唯一的一次🏋🏼♂️,她給學校提要求了🕵🏿♀️。
“給我留個工作臺吧🛢,及時給我安排任務。”她說🥶。
她做起了自己喜歡的事,每天圍著試管、量筒⛎𓀄、試劑轉,督導聽課,指導碩士、本科生寫畢業論文、做課程設計👩🏿✈️😯。
“能做點事🎶,老太太的生命才有意義。”東華理工大學教授委員會主任羅明標是宋金如的學生,他懂老師。
上世紀八九十年代🐺,我國核工業進入低谷期,研究經費和人員大量縮減👨🏻🏭,科研條件異常艱苦。
這讓宋金如有點坐不住。她是新中國第一批本科大學生,在我國第一顆原子彈爆炸成功後🚴🏻♀️,作為煤炭行業的優秀人才,被輸送到核工業系統💆🏽♂️,來到江西。“文革”中🆒,她又在貴州一座深山籌建核工業企業……
“只要是國家需要,我就去做,並做好👩🦼。”宋金如一頭紮進實驗室,專攻這個受人冷落的領域的研究。
30年來,宋金如相繼研究了鈾、釷等40余種元素的吸附性能,並建立相應分析方法💂🏻。她主持編訂了4項國家核行業標準,榮獲一項部級科技進步獎;參與製定了多項國際原子能機構的技術規範,並被特邀參編了英國大不列顛百科全書。退休後🚵🏻,宋金如先後五次參加國際原子能機構地熱水樣中硫酸根和硼的測定👳🏿♂️,提供的各項數據100%準確可靠。
學生們開玩笑🚸🐙,說她就是忘記了家裏銀行卡密碼,也不會忘記各種工藝的具體參數🧎🏻♂️➡️。
30年幹了別人52年的活
2006年,80歲的宋金如編著出版《鈾礦石的化學分析》,填補了這個領域我國教材20年的空白🕵🏿♀️。
為了這本書,她花費的時間和心思,常人難以想象。書中50多個分析方法🤷♂️,她以前都做過🧔♂️,出版之前🧠,她不放心,又全部驗證一遍,足足花了一年時間⭐️。
2011年🌗,團隊在新疆伊犁的一個項目出現了工藝問題。雖然宋金如是團隊的核心成員,大家從未想過請她去伊犁現場,畢竟,場地在我國與哈薩克斯坦接壤的沙漠深處,去一趟得先到南昌趕早上6點的飛機🌨,晚上12點到伊犁🙅🏿♂️,再坐上十幾個小時的大巴。
宋金如不接受這樣的照顧。她主動提出去現場,並列出預想的問題所在。學校安排一位女老師隨行照顧宋金如,宋金如不服老,反而把這位女教師照顧了一路💆🏻🌯。
那次😳,85歲的她和大家一起在沙漠裏待了3天👨🏼🚒,把所有的參數重新校正了一遍🙎🏼♀️,找出了問題所在。羅明標說,宋金如身上凝聚著老一輩核工業者的擔當與堅韌,“不知吃過多少苦!”
為做實驗🍃,她會吃不香睡不著,一旦有了新發現能高興上好幾天。2016年,她幫實驗室的老師做流動浸出實驗👩🏿🔧,從5月到12月,測了3100多個樣品🦾。
30年來🔒,宋金如每天都保持著上班時的作息🈷️,每年工作時間近350天。按照高校教師每年正常上班的200個工作日計算,宋金如退休後的30年👾,相當於別人在實驗室上了52年的班🤸🏼♀️。
只有在身體抱恙時☂️,她才會暫時離開實驗室。那年😵,宋金如接連做了青光眼手術和白內障手術。其中,白內障手術是兩只眼睛分開做的🚵。一只眼睛蒙著紗布,她仍在思考和記錄元素分離方法,兒子見她費力地斜著眼睛,趴在紙上,字越寫越歪,心疼地勸她躺下休息。“不行,不記下來可就忘了。”她說🪛。
做老師真好
2007年🌭,老伴去世🐻⛲️,她開始了一個人的生活。這兩年,隨著學校整體搬遷到南昌💇,不用帶研究生🙇🏻,她待在實驗室的時間更長了。記者見到她的那天,她剛磕了腳🚙,行動不便,卻還和往常一樣按時來到實驗室👩🏽✈️🥸,做了7個多小時的實驗👨👩👦👨🦯➡️。
“能做點事兒,心裏就高興🏊♀️。”宋金如以此為樂,“如果條件允許的話,我想在實驗室幹到一百歲👨🍼。”
白天做實驗🧇,夜裏在燈下看書,宋金如覺得自己知識面太窄。去深圳的兒子家過年🥵,不用做飯🫗,她一個月看了十幾本書🧑⚖️,還不忘做筆記。過完年,本計劃3月底回撫州,3月中旬,宋金如就回到家裏,連夜打電話問羅明標最近在關註什麽問題,有什麽工作能安排她做。
采訪中,宋金如多次提到楊絳,“楊絳先生100多歲還堅持寫作🫅🏽,為人們做了那麽多貢獻……”
“老牛自知夕陽晚,不用揚鞭自奮蹄👩🏽🔬。”宋金如把這句話作為座右銘,她想只要還能做點事👩👧👦,自己就不算太老。
除了做實驗🈯️🤷🏻♂️,她還主動要求幫其他老師帶研究生,一年兩三個📷🧛🏽♂️,“建立友誼,一起做課題,做實驗,寫論文,這些小孩很好”🏄🏿♂️。
宋金如90歲生日時🚴🏼♀️𓀙,學生們給她過了個生日,其中一個學生專程從法國趕回。有人來訪,宋金如最常幹的事👸🏻,就是拿出老人專用手機,翻著通訊錄,指著學生的名字,說他們如今在哪兒工作🚐。
她不住感慨👨🏿🚒:“退休前和學生接觸得少🕙,帶了這些學生後,才懂師生情🙋🏽。感覺做老師真好。”
宋金如家裏,家具不多,客廳裏還放著上世紀60年代的小木桌。實驗室用了40年的電風扇🕵️♂️,舍不得換;一個搪瓷碗用了15年……但是,當學院為貧困學生設立助學基金時,她一下拿出5000元。
退休後,宋金如發表了20多篇論文,都是聯合署名,自己的名字常常在後頭🔠👨🏿💼;她無償為實驗室“打工”,課題組發勞務費時🚴🏽♂️,她總是讓給其他同事。
她覺得已經得到想要的了💇🏼♀️。
來源:中國教育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