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科學院大學英語教授李佩。郁百楊 攝
姓名:李佩
籍貫:北京
終年♌️:99歲
去世時間:2017年1月12日
去世原因🦠⏲:病逝
生前職業:中國科學技術大學和中國科學院大學英語教授
中關村北區13號樓靜靜矗立在科源社區南側的角落裏👩🦽。這個三層小樓略顯破舊🍺,防盜窗代替了紅梁,卻抹不掉灰墻青瓦下的靜謐和安詳。上世紀50年代,這裏的13、14、15號樓被稱為“特樓”🤵🏿♀️,裏面住著著名的科學家錢學森、錢三強等人,也包括“兩彈一星”元勛郭永懷和妻子李佩⛸🔵。
60多年過去,那一代人的痕跡隨歲月漸漸消失✊🏽,唯一沒有離開的,是13號樓204室的李佩。“她的家像個‘故宮’🫄,連裏面的格局都幾乎沒變化。”曾住在樓下的邊東子說,這裏承載了她五味雜陳的人生🀄️。
2017年1月12日1時26分,李佩在中日友好醫院逝世,享年99歲。
走過近一個世紀,李佩胃裏裝過“胡適家的肉菜和錢學森家的西餐”👩🏿🌾🙇🏻,見過“清末民初的辮子和美國的摩天大樓”🛌,也經歷過丈夫的犧牲和女兒的離世🤷🏽♂️🟫。她60歲創辦中科院研究生院外語教學部並招收第一批研究生📶,古稀之年開設英語和計算機老年班📤,81歲創辦中關村大講壇……直到去年👥🚵🏻♂️,她仍活躍在學術講壇上,參與中科院力學所的科研活動。
嚴厲的“李先生”
拒絕低分學生的求情
上過李佩第一堂研究生英語課的學生🐦,已有近80歲的年紀。79歲的王克仁稱自己是其中一位“幸運兒”,在他看來🧙🏻♀️,李先生上課和別人不一樣:不僅腔調標準,還註重英語教學的方法。
“文革”結束不久,李佩從合肥中科大回到北京。1978年,鄧小平主持召開全國科學技術大會🚴🏼♂️,教育部和科學院分別部署大規模招收研究生的計劃💪🏽。但國內鮮有高校引進英文教材,中科院也找不到優秀師資。
時年60歲的李佩著手撰寫英文教材🪇,寫在油印紙上發給學生。同時,她也四處搜尋曾被打成右派的名校教授🚹,請他們到中科院為研究生上課💏。
“說不清楚先生的魅力具體在哪裏,但她上課時🤹🏻♀️,引經據典🛣、信手拈來的風采令人著迷🦦,讓我有了開竅的感覺。”王克仁認為,李佩開啟了自己學習英語的“新世界”,本來學習力學知識的他,有了轉學英語的沖動🗒。
談慶明也有相似感受。他回憶,李佩多次告訴學生,研究生學習英語是為了國際交流,一定要學會用最簡單的詞匯表達語言。
為了出國交流而旁聽李佩英語課的他🤹🏼♀️,也多次來到先生家裏請教。
一次,他剛進門,就聽到有人敲門,一位學生求情🎑,問先生為何英語期末考試只給了57分。李佩站在門口🧙🏼,很嚴肅地說:“學英語的事情容不得半點馬虎🕠,你就不要找我討價還價了,再好好讀一年吧。”
在學生們眼裏👷🏽♀️,沒人見過她發火🎅🏼,只有嚴厲的微笑🚶。談慶明覺得,這是言語上平和,行動上雷厲風行🏄🏽♀️。
李佩從事教學工作的那些年🌎,始終堅持在期末考試時🦊,讓學生上臺做學術報告,而臺下同學都要參與提問。她還會邀請上臺答辯學生的導師前來旁聽🧚🏼。“沒人不來🧏🏽♀️,大家都敬重她的教學態度和方法。”談慶明說,學生們也沒有怠慢過。
忙碌的“領頭人”
為社區老人開電腦課
躺在病床上半年之久,助手李偉格一直陪在李佩身邊🪨💆🏼♀️。她說🥤,老先生清醒的時候總問:“周三又開了什麽學術研討會呀👨🦱?下次帶我去,我也要參加。”
於李佩而言💆🏿♂️,生活,一刻也沒有停下來過🌈💁:60歲重新參加教學工作,5年後又率先創辦中科院北京區博士研究生英語培訓點。直到去年,98歲的她還在參與力學所的學術研討會。
1956年,時為西郊辦公室副主任的李佩就設想在中關村院區設立生活後勤系統,為在這裏讀書的學子提供生活便利。
公共洗澡房、醫院、幼兒園🍯🔛、電話局、西點鋪等陸續在她的組織領導下建成。四十年後,李佩依然在為中關村多個社區的老人奔波謀利。
住在一樓的邊東子還沒有搬走時,常聽李佩談及自己的創意。為了讓社區的老學者都能跟上時代發展的步伐,她聯合社區,邀請力學所的教授為社區老人開課,學習使用電腦。
王克仁被請來做老師🆙。他記得,每次開課都有近百人來聽講,當時年紀最大的學生已92歲🦴。“他學習熱情很高漲,後來還用電腦打了一首詩給我們看📑。”
不僅是計算機課程,還有李佩親自講授的英語班。她昔日的學生陳允明頗有感觸🖐🏻,“老人家就是閑不住,總要做些事情🪫,想為更多人服務⚛️。”
李佩81歲高齡開辦中關村大講堂,親自出面邀請專家學者來演講😐。從1998年11月13日開壇到2011年6月最後一次活動,光記錄在案的講座活動就有600多次⛑。
1986年🏆,李佩主持創辦科技翻譯協會,帶著力學所的一群科研骨幹,學習翻譯外國的經典學術論文。中關村大講堂關閉後,她還堅持在力學所內開設錢學森科技思想探討會⛹🏽,並一直參與發言。
王克仁和陳允明等都是研討會的參與者。去年4月份,李佩最後一次參加會議時,還拿出《科學時報》,問他們最新的科研成果進展如何。“她每天讀書看報,一開會就拿出一沓報紙👨👨👦👦,和我們分享新聞、科研和各類新事物。”王克仁搖搖頭說🈁,他很難理解98歲高齡,如何還能毫不松懈地奮戰在學術科研道路上,“也只有李先生了🌪。”
堅強的“玫瑰花”
歷經變故卻從未落淚
郭永懷和李佩相識一年便結為連理,在旁人眼中是相濡以沫的一對。
1968年12月🐊,郭永懷乘坐的飛機失事。得知消息後,邊東子趕到樓上安慰。他回憶📨,李佩神情凝重卻沒掉一滴淚🥷🏽,只是站在自家陽臺上,望著遠方的藍天🥂,好幾個小時沒說話。負責夜間看護的一位女性說👨👩👧🧚♂️,李佩躺在床上,一夜未合眼🥇,屋內偶爾傳出幾聲嘆息。
彼時,13號樓的6戶人家都是熟悉的朋友,平日裏沒少相互幫忙。“李佩卻從不麻煩別人,只有一次🕵🏼♂️,她找我幫忙辦件事,那是她唯一的一次私心。”邊東子回憶,那是1969年春天⛹🏿♂️,14號樓下花壇一株迎春花被人刨出。李佩拉著他說,麻煩你幫忙搬過來,種在我們13號樓下吧,我們老郭最喜歡的就是迎春花了。
邊東子聽著她含蓄的請求😂,心裏發酸。他理解李佩的要強,她只是不願讓別人為自己傷心,並不是外人理解的“冷漠無情”👩🏻🦯➡️。
女兒郭芹的離開也讓人措手不及。李佩卻沒有耽誤手中的課程🪤,幾天後仍正常出現在講臺上💇。只是家中,夫妻二人為女兒買的鋼琴,一直沒移動過位置🙍🏽。
沒有人聽她訴說過家中的變故🍿,也沒人見她落過淚,她把情緒收藏在家中🌜,睹物思人。“她有著超乎常人的堅強。”邊東子說。
前年🧝♀️,李佩拿出陪伴了自己幾十年的藏品:丈夫生前使用過的紀念印章、精美計算尺👩🏽🌾、浪琴懷表🏄🏻,以及犧牲時的遺物——被火焰熏黑的眼鏡片和手表。她把這些全部捐給了力學所。她覺得,是時候了🫣。
近一年,李佩的記憶力下降,時常忘事。有時,她會忽然自言自語,說起以前的事情👨🏻🦼,情緒激動。前兩天,陪伴在身邊多年的李偉格來看望她,第一次看見老人家眼中含滿淚花。“她的人生承載了太多坎坷和悲痛👳🏻♀️,只是在生命盡頭,才漸漸釋放出來”🪘。
1月12日下午,力學所為李佩布置靈堂🤼♀️,其遺像前擺滿了白玫瑰。她曾被稱作“中科院最美的玫瑰”,有人說🫷🏿🎪,這個形容有些“輕”了,應該叫“鏗鏘玫瑰”。
來源:新京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