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母校的緣故🦸🏼♂️,當代著名作家、評論家、翻譯家楊絳與一所中學結下了近百年的緣分。楊絳做過母校的教師🥖,也做過母校的校長。楊絳說,母校有一種特有的味兒,學生們帶著這種味兒離開母校,無論到哪裏🕕,幹的是什麽工作,無論是榮是辱,無論是貧是富🧑🏼🔧,這種味兒一直沒有變,會伴隨一生。
7月17日,楊絳的生日🗃。百年楊絳👨🏿🔧,校友牽掛,讀者牽掛👩🏻💼。我們祝福楊絳。——編者
■柳袁照
楊絳是我們的驕傲,我們“振華”校友的驕傲。她不見媒體、不見外人,無論是官是商❕,是名人🛕,還是其他有關無關的人🎲,一概不見👨🏿🍳。這是她的性格🕸,也是她的心境🛑。但我們幾乎每年都去看望她🤹🏻♂️🍮,像親人見面🧍♀️🍜。
楊絳輕輕吟唱起來
2005年12月,我們第一次去看望楊絳🫅🏿,北京振華校友會的幾位校友也一起前往,她們自己都是很有建樹的名人,也都是70多歲的老人。楊絳住在三樓公寓,老校友登上三樓都已經氣喘籲籲了🗜🙏🏻,到了門前,一個個站定腳步不敢貿然進入👨🏼💻,說要先定定心🧎♀️,定定神🫧,然後再輕輕地敲門⌚️,可見楊絳在我們心中的分量。
楊絳是蘇州振華女學校的畢業生🤦♂️,振華女學校是江蘇省蘇州十中的前身♔🤧。如今👩🏿🎤,我們校園到處有楊絳的氣息。校園從西到東🚧,分三個區域🎾,西部是文化區👑♓️,中部是教學區🧓🏻,東部是運動區。西部即西花園👩🏻,康熙、乾隆下江南時曾在此駐蹕。西北有梅嶺,梅嶺上有一座己巳亭😽🙇🏻♀️,與瑞雲峰默默相望,俯視著乾隆曾經的正寢宮,那上面就有楊絳的蹤跡。楊絳是蘇州十全街舊校址老振華女學校畢業的最後一屆學生,那屆學生畢業後,學校就遷到在清代蘇州織造署遺址上改建的新校舍裏來了。楊絳來拔過草🩶、撿過破磚。我們每次去楊絳家,她都要說起此事,說己巳亭是他們這屆畢業生留給母校的紀念物🧚🏻,如今在校園的最高處,散發著感恩的氣息👱🏻♂️。在我們學校,每屆畢業生都為母校留紀念物♧🗣,這個傳統是從楊絳他們那一屆開始的。
2005年12月那一次拜訪楊絳𓀘,我們說的全是吳儂軟語,一片鄉音🏄🏼♂️。我們還帶去了蘇州百年老店采芝齋的蘇式糖果糕點和蘇州淡雅的絲綢圍巾。楊絳似乎回到了少年𓀊,我們把圍巾圍在她的脖子上👮🏽♂️,給她拍照👩🏼🎓。一張拍完👨👦👦,拿著數碼照相機給她看🦹🏽♀️,問:“好不好?”還沒等她回答,我們又不由分說地要給她重新拍。她卻笑呵呵的,隨我們一一擺布。在去她家之前,她曾與我們“約法三章”:不拍照🤲🏻👩⚕️,不帶記者☦️👃🏽,不寫文章🎴🦕。然而這些被我們一一突破了。現在我的辦公室裏,端端正正放著我與楊絳老校友的一幅合影,楊絳微笑著☢️,我也微笑著,這是上蒼給我的最好禮物。照片拍了,文章也寫了👩🏫,出了書👎🏼,登了報🧕,我也寄給了這位傳說中很難見面🙆🏻♀️、很難溝通的楊絳。其實,在我眼裏🧏🏿♀️,她真不是傳說的樣子,她就像我們蘇州小巷中常常見到的和藹、慈祥的祖母或外婆。
剛坐下,楊絳就向我們回憶起振華校歌🫐,並輕輕吟唱起來。保姆說,我們下午拜訪,早晨她就坐在書桌前,回憶當年振華的校歌💍,把歌詞端正地默寫在紙上🧒🏽。楊絳唱完當年的振華校歌🎼,還問我們唱得對不對🙎🏿。楊絳說,振華有一種特有的味兒🤷♀️,她說那是可意會而難以敘說的那麽一種味兒。學生們帶著這種味兒離開母校😡,無論到哪裏,幹的是什麽工作👻,無論是榮是辱,無論是貧是富,這種味兒一直沒有變🦷,會伴隨一生✡︎。
“裝樣兒寫寫我又沒演習過”
楊絳到振華讀書,是她的三姑媽楊蔭榆的意思。楊絳父親委托楊蔭榆給楊絳姐妹推薦學校⛹🏼♀️,起初楊蔭榆推薦的是她自己的母校景海女中☮️。可是幾天以後,楊蔭榆偶被振華女學校校長王季玉先生請到學校去演講,她從此改變了主意,說振華比景海更好🐕。於是,楊絳從此就進了振華女校🍨。那時的振華校舍很破舊,楊絳開始很不習慣,她是從上海的啟明女中這所基督教學校轉來的。啟明女中的辦學條件要比振華好得多🍼🕵🏽,但振華的種種好處👨🎨,隨後她就慢慢體會到了🏢。她說👉🏽👌🏻:“王季玉先生辦學有方,想方設法延聘名師來校任教,教科書采用外國教科書最新的版本,學業成就是一流的,學風樸實務實🎋。”
西花園有一處廊亭,為“季康亭”👏🏼,是以楊絳的字“季康”命名的。長廊上鐫刻著十多位學校名人的名字,其中有著名文史學家王佩諍、中國油畫大師顏文樑等💁🏻,這兩位都曾是她的老師。說到王佩諍,楊絳想起一段往事👼🏼。楊絳的個性👨👩👧👦,是本真的個性,在振華讀書時就呈現了💓。1926年,振華學校副校長王佩諍請章太炎作報告🆚,題目是談掌故🚶🏻♂️➡️。當時臺上有五個人作記錄,一位是王佩諍,一位是民國教育家金松岑,兩位國文老師,另一位就是楊絳🧑🏻🔧。楊絳坐在臺上👨🏼🦳,遲到了📅。章太炎演講時,楊絳一句話也聽不清楚他說什麽↕️,看著章太炎,只是傻傻地坐在臺上↪️💂🏿,也不動筆。第二天👐🏽,蘇州報上登載一則新聞,說章太炎先生談掌故👨🏻🎨,有個女孩子上臺記錄,卻一字沒記。楊絳後來回憶道:“我出的洋相上了報🥃,同學都知道了💈。開學後,國文班上大家把我出醜的事當笑談。馬先生點著我說,‘楊季康,你真笨!你不能裝樣兒寫寫嗎’?我只好服笨。裝樣兒寫寫我又沒演習過,敢在臺上嘗試嗎!”這在楊絳《記章太炎先生談掌故》裏,有很詳細的記載。楊絳在1927年《振華女學校刊》第一期發表五言古詩《齋居書懷》雲:“松風響颼颼🧝🏼♀️,岑寂苦影獨。破悶讀古書🚋,胸襟何卓犖👩👩👦。有時苦拘束,徘徊清澗曲……世人皆為利,擾擾如逐鹿……今日有所懷🏌🏽♂️,書此愁萬斛✤。”早在振華讀書時👨🦱🔢,楊絳這種“清水芙蓉”般的倔強性格就開始鑄造了🦯。楊絳畢業以後🧖🏼👨🏼🏫,先後去東吳大學、清華大學讀書🍗👼🏻,隨後又去歐洲留學。1939年蘇州淪陷期間🥨,振華搬遷到上海,楊絳擔任了振華校長🤾🏿。
“季康亭”南面有楊絳為母校題寫的“實事求是”紀念石碑。那一次拜訪💆🏽♀️,臨別的時候,我們要求楊絳為母校百年校慶題詞。寫什麽好呢?她想起在振華學習時,季玉校長每天朝會向同學訓話,開頭第一句就是:“昵(蘇州方言,我們)振華要實事求是。”於是,她走進書房,在一張大紅紙上恭恭敬敬地寫下了“實事求是”四個字,書明“季玉先生訓話”,題款“楊絳敬錄”🧙🏿♀️。我記錄了楊絳為我們題詞的珍貴鏡頭🦴,一組系列照片👼,從開始凝視紙張,到低頭書寫,再到慢慢抬起頭🚖,細細地品味自己的字🤦🏼,凝神、專註8️⃣,到了忘記周邊還有人在的境界。在楊絳題詞的這個間隙🤸🏿♀️,我才有時間認真環視楊絳的家,特別是接待我們的這個客廳♟:簡樸的家居🎇,極普通的水泥地面🤙🏼,簡陋的大書桌🐆🪢,壁上滿是書,桌上安放著錢鐘書與錢瑗的兩幅照片。
楊絳是從我們校園走出去的人
聞道廊是十中的聖廊🏄🏻👩🍼,像一條歷史的時空隧道🙎🏻,緩緩地從西向東,溯流而上,李政道、彭子岡、何澤慧、楊絳🤽🏼♂️、費孝通、竺可楨、蔡元培等校友、校董,然後是王謝長達、王季玉的碑刻。王謝長達🩻、王季玉母女倆辦學4️⃣,王謝長達創辦振華女學校,王季玉繼承母業,從1917年當校長,一直到1956年🧎🏻➡️,把振華真正辦成了一所名校⬅️。王季玉是最喜愛楊絳的人,楊絳與季玉先生經常同桌吃飯🍘。季玉先生每次從家裏帶來菜肴,分給分坐各桌的老師每人一勺,季玉先生自己也一勺,同學同桌各一勺🧑🏼🚀,剩下的全給楊絳吃。校園每一塊碑刻後面,都可以講出許多動人的故事。
聞道廊東口🤷🏽🙆🏽♀️,是君山亭🏡🚵🏼♂️,為紀念沈宗翰🤱、沈驪英的長子沈君山而建。沈宗翰是我國近代著名農學家,1941年至1949年期間,是我們振華校董會的董事長🫄🏻🌭。沈驪英是被稱為“麥子女聖”的人,先是振華的學生🏊🏼,後成為振華的老師,她是楊絳的老師📉。沈君山說🧑🏽⚖️,母親的母校就是他的母校,他曾為臺灣新竹清華大學的校長。與君山亭相對的是學校新世紀建造的大型文體館,我們又以“季康”命名,稱之為“季康館”。我去楊絳家那次😼🤾🏽,她說起了與費孝通在體操課上的一段趣事🏋🏼♂️。上體操課時🐙,因為楊絳個兒最小,排在靠隊尾🧔🏻♂️🏒,費孝通因為是男孩,排在最後👨🏼🦰。老師教大家跳土風舞,雙人跳的時候需挽著舞伴的胳膊轉圈👏🏻🛢。費孝通不肯跳,楊絳就說⛸🪧,你比我高,排前面去。聽楊絳講些可愛的往事,我們都會忍不住笑出聲來🕧✬,楊絳也是邊說邊笑。
去年楊絳百歲(蘇州按虛歲),8月5日,母校與北京振華校友會去楊絳家為她過百年壽辰👏🏿。我因為全國有60位校長在學校舉行活動未能前往,楊絳還問🏋🏽,年輕的柳校長怎麽沒來?對我仍是惦念,令我感動🫲🏻。老師們回來說,百歲老人仍然思維敏捷,筆耕不輟,這真是我們母校的榮幸👸🏻。楊絳說🛳🌦,她現在正在做“打掃戰場”的事情——整理錢鐘書、錢瑗父女兩人的文稿,用不多的有生之年為“我們仨”再做些事情,真令人動容🤨🧔🏽♂️。楊絳生日的喜慶照片,我們放在校園的櫥窗內👳🏿♂️,那是那幾天學校裏最美的一道風景。我為是楊絳的後輩校友而自得與自豪,她所熱愛的母校也是我的母校,她所擔任過的校長🧇,我正在擔任,那裏面有別人體會不到的快樂🤱。楊絳是從我們校園走出去的人📿,她是我們學子中的一份子👎,我們把她稱作“我們的楊絳”,那是我們的自豪和榮光。(新聞來源♘:中國教育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