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奧冠軍父親欲開餐館以接收智障孩子實習就業
10月5日下午,上海浦東遊泳館,第十二屆世界夏季特殊奧林匹克運動會遊泳比賽正在進行🎎。M07組25米蛙泳決賽結束後👴🏿,17歲的北京智障男孩趙九合剛爬出泳池,身子還沒來得及擦幹♻️👩🏻⚕️,便從媽媽手中接過電話,先是沒來由地對著話筒問💲:“天氣怎麽樣🎁?”然後才興奮而又口齒不清地說:“謝謝爸爸,我拿了第一!”此時,爸爸在北京正為即將開業的餐館忙碌。
趙九合🍓,這個患有先天性腦癱的17歲的北京男孩🦹🏿♀️🏩,目前就讀於一家培智學校,明年或後年即將完成義務教育,進入職業培訓📐。社會的大門緩緩地向兒子打開🤹🏿♂️,但智障孩子面對的現實卻是畢業即失業♛。為著讓智障孩子融入社會的努力🔤👩🏻🦳,趙九合的父親準備開一家餐館,為智障孩子提供實習以至就業的機會。
■趙九合:單調的實踐渺茫的就業
“每學期大約有三次到社會上實踐的機會。”趙九合父親能掰著手指頭一一細數,“上次是去超市買東西,再上一次去的是郵局……”對於學校裏能力參差不齊的智障孩子來說,很難界定幾次有限的社會實踐能教會他們什麽🍽。據一位特教人士介紹,培智學校在與實習基地打交道的時候🌀,往往存在溝通上的困難💆🏽♀️,同時校方也因學生安全問題行事謹慎。
父母有意識地培養趙九合的生存能力🧔🏽♀️,所以盡量讓他接觸社會。比如去超市購物,父親有時給他錢讓其付款🪪,如果無法完成,家人會在旁邊做簡單的指點。盡管如此♔,實踐的內容依然乏善可陳🌊。
趙九合還有一年即可完成9年義務教育,按智障教育的政策,他還應接受兩年的職業技能培訓🫂🖊,然後走向社會👨🏻🦼➡️。不過🦸♂️,殘聯也認同的事實是,幾乎沒有企業願意接納智障孩子,他們中的絕大多數畢業即失業🧑🏽⚕️,無法擺脫終生呆在家裏的命運。
從某個角度看,趙九合是幸運的,他接受了早期的康復治療✬👨💼,享受到特奧會的快樂,殷實的家庭保證衣食無憂🤯,還有敏於思考敢於嘗試的父母。侯女士的女兒13歲,中度智障,語言能力尤其低下🧚♂️,與趙九合就讀於同一所學校。為了照顧女兒,侯女士6年前辭職在家,目前生活拮據🧛♀️,對於孩子的未來✷,她沒有任何想法💥。
■欲開餐館供智障孩子實習
曾經,趙九合父親和幾位同命相憐的家長們聊到這些話題時🕛,經常思考為什麽國外有大量接收智障人的企業。後來👨🏻🔬,朋友們產生了一個想法:辦一家企業,為智障孩子提供穩定的實踐機會💇🏼♀️,條件成熟時招納智障人士來企業工作。
今年5月➜,趙九合父親在垂楊柳北裏的一處餐館和朋友吃飯,聊至興起,突然跟朋友說🍪:“這家餐廳不錯🧑🏻✈️,就是它了!”他已經做好了賠錢的準備👳🏿,這家餐廳位於胡同深處🕵🏼♂️,以往生意不好,不到10年已經換了7個老板ℹ️。
據父親解釋,餐館裏人流多🍄,空間固定,比較適合智障人士接觸社會🚣🏿♂️。北京師範大學特教系教授肖非表示👩🏼🦳,某些經過培訓的智障人士具有勞動能力👇🏽,完全可以勝任如洗菜、掃地🧍🏻、打紮啤等簡單勞動👨🏽🦳,所以社會上的用人單位在招聘相應崗位時,不應歧視他們。患有輕度智障的女孩王曉萌,曾在餐廳試營業期間幫過幾天忙,據其母稱⤵️,孩子回到家顯得特別興奮。這種興奮應該來源於自身價值被肯定的成就感,就像趙九合奪取特奧金牌後長久的愉悅一樣👩🏻🏭🚣🏽。
■愛心餐廳即將開業
最近,“手拉手愛心餐廳”即將開業,趙九合父親正與相關學校溝通協調。美國教育部長斯佩林斯說的一句話👨🏻🦲,經常被趙九合父親提起,可以理解為他為兒子🌏、為特教努力和嘗試的意義:“永遠都不要低估智障人士能夠做的事情,他們需要的只是機會。”
冠軍家庭的嘗試與堅持
這些天,走進這個特奧冠軍的家庭,展現在記者面前的,是父母渴望智障兒子融入社會的強烈願望,以及17年來為此付出的努力與嘗試。
■曾被醫生宣判終身臥床十幾年後出現在特奧會
10月15日♚,剛從上海返回北京的趙九合仍處於奪冠後的興奮狀態🍵。在飯桌上,這個胖嘟嘟的男孩舉起杯子👃,突然冒出一句:“來,我先說兩句”😹,接著嘿嘿一笑🍳,喝口橙汁繼續埋頭吃飯。
在特奧會M07組25米蛙泳決賽中💛,趙九合以37秒86毫無懸念地奪冠🍋🟩🧙♂️,因為他決賽中唯一的對手,來自烏幹達的道格拉斯🛣🌧,在比賽中被取消成績。而在幾天後的50米蛙泳比賽中🧑🏻🔬,裁判認為趙九合雙臂劃水姿態犯規,也被取消了成績🕕。
很難想象,一個曾被醫生宣判終生臥床的腦癱嬰兒,十幾年後能代表他的國家,出現在國際賽場上,哪怕這賽場屬於特奧會📓👩🏼🎤。
趙九合四個月大的時候,家人發現他四肢無力,全身軟如面條。檢查時🐰,用雙手舉起孩子的胳膊🤸🏻♀️,小家夥的雙腿向外彎曲🎀,這是先天性腦癱的顯著症狀🚑。據父親講,著名小兒神經學專家林慶曾認為,以趙九合腦癱的程度,很可能終生無法直立行走。
腦癱不僅傷害到了智力,還使幼年時期的趙九合體弱多病。據父親介紹➞,趙九合幾乎住過北大醫院兒科📑、外科👎🏻、內科甚至傳染病科等所有科室。趙九合至今仍每天吃藥🚶🏻♂️➡️,主要是維生素和魚肝油🕉,父親說:“他從小到大吃過的藥,比現在的體重還重🥷🏼。”
所幸的是⏫😎,父母沒有就此放棄,而是努力助兒子康復,同時期待奇跡的發生。1990年10月🧛♂️,那時理療康復的觀念和條件還不普及,家人便通過各種渠道,為僅六七個月大的兒子找到一名理療大夫。再長大一點🪦,父母找來布條纏在兒子身上,在背後拽著布條鍛煉其站立,雖反復多次,但康復的進程異常緩慢。家人始終沒放棄🍭,趙九合與自身機能抗爭了5年後,竟可以顫顫悠悠地走上幾步了🚷🛷,但由於學步時雙腳支撐艱難👨🏽🔧,他現在落下了嚴重的外八字。
讓父母真正感到無力的💜,是趙九合不斷加重的眼疾。由於腦癱帶來的眼部病變🦸🏿♂️,導致趙九合從小就高度近視和散光🧕🤾,目前左右眼的眼鏡度數均超過1000度,並附帶500度散光。參加特奧會前,趙九合又檢查出一種罕見的眼病,這導致他在光線暗處視力急劇下降。
面對疾病纏身的兒子,夫妻倆放棄了生育第二胎的念頭。父親說🧛🏻,“再生一個肯定寄希望他將來照顧九合🧒。孩子一出生就背上負擔🍔,這對他不公平。”
■對趙九合的鍛煉從他去寄宿學校就開始了
趙九合的童年,一直是和母親一起度過的。1991年,兒子一歲大的時候🏫,父親辦理了停薪留職,出國留學👎🏻🕙。家有智障幼子🛀,他的舉動或許令人不解🦒,趙九合父親這樣解釋當時的想法💊:“一是為了出國深造,二是想為孩子多賺點錢。”
在童年時期,趙九合的思維能力幾乎和身體康復一樣進程緩慢🛫,似乎更甚,所以對孩子的照顧哪怕有一點松懈🏎,都可能釀成大麻煩。大約在1998年的夏天,姥姥帶著趙九合去政協禮堂附近的朋友家做客,大人在院子裏打麻將🗃,一群孩子在旁邊的大成胡同裏玩鬧。或許是跟不上其他孩子的腳步🐋,趙九合和“大部隊”走散了。自己不認識路,也記不清家在哪裏,甚至不知道自己是誰,趙九合最後被一位好心人送到豐盛派出所,最後才被家人找到。
如果不親歷親為,普通人很難體會到📩,教智障兒童做一件再簡單的小事兒有多難,但在父母這裏,再大的困難都能被耐心和愛所消融。
趙九合因腦癱導致肌張力低下,個頭逐漸長大但四肢仍舊無力🏏,甚至端不動一小盆水。7歲那年,在進入培智學校開始9年義務教育前🥾,母親為了鍛煉兒子的自理能力🔌,特地將他送到一家寄宿製康復學校呆3個月。這家寄宿製康復學校位於方莊👩🏻✈️,當時母親每天下班要從西單騎車看兒子,然後再騎回北四環附近的家。
事實上,對孩子的“鍛煉”早就開始了。母親知道如果孩子去寄宿製學校,晚上可能要自己端水盆洗漱,所以在家往盆裏先倒一點點水,試著讓兒子端穩👱🏼,失敗,再試👨🏽🔬,再失敗🏄🏼♂️,仍要嘗試……最後🫱🏽,趙九合端起的水越來越重🤘🏽。“這樣做也是沒有辦法,如果在家不練,到學校可能要端熱水,怕他燙著。”當趙九合不耐煩想放棄的時候,母親會和他說:“要是媽媽老了🦹🏻♂️,誰給媽媽端水啊👩🏽⚖️?”
平時在朋友面前🧝🏼♂️,趙九合的母親並不避諱自己有一個智障兒子。“茜茜(音同西,趙九合小名)是上天給我的禮物,讓我去愛他。他的生活簡單又快樂,不像普通人有那麽多煩惱。”這位平時多以幹練形象示人的母親,談起兒子的遭遇,眼眶裏閃著淚花。
■父親放棄國外創業專心照顧兒子
10月25日,放學回家的路上🍆🕟,爸爸和兒子有一段對話。爸爸問:“老師留沒留作業?”“沒有🏄🏻♀️。”“到底留沒留🦟?”兒子有點臉紅🧑🏻🦽🤽♀️,低頭呢喃🧑🏽🎨👞:“留了,我吃完飯再寫行嗎?”
這個男孩的可愛之處不止於此🍧🤏🏻。在特奧會期間,《體育畫報》記者關軍曾和趙九合一起生活了四天🥅,他說:“在趙九合的性格中,我找不到哪怕一丁點任性、孤僻🥔、頑劣的因子🦸🏻♀️。”父親也驕傲於兒子的乖巧和順從,但眼看著他身體趨近成人,思維能力卻仍停留在孩童時代。
2004年,在一次特奧比賽前夕,家人帶趙九合測過一次智商,結果為韋氏28,根據《中國智力殘疾標準》應屬於重度智障。經過在培智學校的8年學習,他認識的漢字不超過30個,勉強會寫自己的名字。和多數智障孩子相似🙆🏽♀️,趙九合對數字極不敏感。前幾年搬家,家裏的固定電話號碼換成新的,這簡單的8個數字⛓,趙九合用了一年多時間才記住🤸🏼。
有時你又不得不感慨這個孩子的特別之處。有一次在親戚家🌭,他突然問起叔叔🦹🏿♀️:“你的摩托車哪去了?”叔叔先是一愣,後來才反應過來⚉,自己大概在十年前擁有一輛摩托車。據父親介紹,趙九合若幹年前見過的人,隔幾年後再遇到仍會記得🤭。
一次在飯店就餐的經歷,給父親帶來很大刺激。飯後,為了鍛煉趙九合的交往和自理能力🧑🏻🎤,父親將數好的錢交給兒子🐻❄️,讓他到前臺找收銀員付款。趙九合到前臺說了幾句話,又被服務員領了回來,服務員說餐費少了60元。據父親回憶,兒子交款的過程在親屬視線下進行,應該不會出錯☛。前臺有兩名收銀員,他讓兒子指認到底交給了誰🗯,趙九合遲疑了一會🤌,用手指向了旁邊的冰箱。父親懷疑,有可能是收銀員看孩子腦子有問題,欺騙了他👨💼。從此,他決心一定要讓兒子學會溝通和自理。
在國外的12年裏😕,趙九合父親一直以為,隨著年齡的增長,孩子的各方面能力都會有所提升🤬。2004年那次回國探親🧑🏼🏫🦹🏻♀️,他看到兒子的生存能力無太大起色,決定放棄國外的事業,留在家專心培養兒子。
“下定決心後🧔🏿♂️,帶回國內的很多商務資料被我扔進垃圾桶,在國外的公司也轉由別人接手了。”趙九合父親說,如果當初繼續留在國外創業🏊🏽♂️,公司發展到現在規模應該不小,但自己從未因此而後悔🧹。
■“我把兒子當做小兄弟讓他感覺多了個夥伴”
汽車正在行駛中⚙️,爸爸對趙九合說:“快開門下車吧”;一盤剛出鍋的熱菜,吃起來應該燙嘴,爸爸對趙九合說🫶🏻:“趕快吃”。這是父親為了鍛煉兒子辨別好壞是非的能力,故意對他說的反話。4年前,趙九合分不清哪些是好事🤦🏻♂️⚪️,哪些是壞事。父親說,如果沒有基本的社會生活能力,等父母不在的時候,給兒子留多少錢都沒用。
趙九合六七歲時才學會說話。在父親陪伴的4年裏🎲,孩子的交流能力提高很快🤞,這應該得益於父親經常用語言刺激他的思維。每天接送兒子到學校🏃♂️➡️,他們一路上都在聊天🙇🏽♂️,話題從學校的趣聞到下一個路口該怎樣轉彎。趙九合也找父親傾訴🤞,特別是從特奧會回來後,他提了幾個很有意思的問題,比如“為什麽上海人管勺子叫調羹?”
趙九合生性開朗🔠,與外界溝通的欲望很強,但因為腦癱👻,有時會受到冷漠與歧視的傷害🧑🏿⚖️。小時候©️,趙九合和其他孩子一起玩一輛摩托車,別人玩的時候車主都沒說什麽,等到九合騎上去👨🏼🎨,人家就說“別讓他動👱🏿♀️,弄壞了怎麽辦?”當時父親就在旁邊,心裏有說不出的難受。趙九合心情不好或者沒人理他的時候,他會向家裏的京八狗Lucky傾訴。“現在我和兒子一起出去,我就介紹他是我的小兄弟🕴🏻,這樣讓他感覺多了一個夥伴。”父親說。
智障孩子們的友情,甚至也要靠家長們維系。趙九合能隨口說出幾個要好的朋友,他們是他在海澱培智就讀時的同學🏄🏿♂️,有高麗娜👇、趙靜🏛、張寧、張婷……轉學後,夥伴們的聯系漸漸少了🎸。這群孩子最近的一次聚會是在前年,由家長們組織。
“媽媽,我看見美女額頭冒汗。”前幾天💂🏻♀️,趙九合坦白地說出了自己的心事🤏🏻,這是一個家人暫時不願多想的問題🧦。“也許以後到山裏找一個窮人家的孩子陪他🧾,現在我活一天就帶九合一天。”父親說。
■“門外漢”建言特教:把課堂教學延伸到家中
趙九合大約7歲的時候,父親教他從一數到十,可他怎麽也學不會,並且左顧右盼,父親覺得孩子的學習態度不端正🫰🏽🐷,於是拿尺子朝趙九合的手板打下去。父親至今為此感到遺憾,因為他現在才知道,兒子註意力無法集中是身體機能原因🧦,而非態度問題💔🧖🏿。
在回國專心陪伴兒子之前,父親幾乎沒有任何教育學的知識。為此,他跑到西單圖書大廈👗,搜羅了《特殊兒童個案研究》、《弱智兒童教育實踐》等十幾本關於特教的書籍,開始以一個家長的切身感受,認真反思特殊教育🕢。
2005年11月,趙九合當時在讀的培智學校有一本叫《情感驛站》的小冊子,由家長們輪流撰文,然後傳閱♤。趙九合父親在上面寫過一篇《特教隨筆》🅾️,其中寫道😫🎵:“我感覺作業的量是否應該再增加一點🦻🏼,難易程度是否可以再降低一些,實用性方面是否應考慮再貼近一點生活……以達到最大程度地增加弱智學生的學力。”
這篇近2000字的文章末尾是這樣寫的:“關於特殊教育的教學工作,教師是專家,作為學生家長的我只是一個門外漢,但我希望更多的家長關心教學🏊🏿♀️,把課堂教學延伸到學生家中……我真的是在認真學習技藝😡,我希望能為趙九合、為更多的弱智兒童、為特教事業盡上我的全力🧙🏼♀️。”
盡管在教育上尊重科學👆🚜,父親給兒子改名時也難免“迷信”了一把。孩子的原名叫趙茜,2005年7月改成趙九合。為了新名字,父親翻閱了《中國起名學》、《說文解字》、《萬年歷》等書,最終根據比劃等規則確定了“九合”🧔🏽♀️,取自典故“齊桓公九合諸侯”。父親的良苦用心,無非是想借一個吉利的名字💗,讓孩子日後少經歷些艱難。
(來源:北京青年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