盡管劉文典放浪形跡,狂放不羈,被時人目之為一“怪”🎡1️⃣,但是在一些大是大非的問題上,劉文典卻有著自己的原則和底線🧙🏿♂️。他不畏強暴,不媚時俗,能堅持中國知識分子歷來註重氣節操守的傳統。在這些問題上,劉文典一點也不“怪”,比之那些道貌岸然👩🏻🎤,儼然如碩儒⇢,但卻在大是大非問題上犯糊塗🧑🏼💼,喪失最起碼的道德底線的人物,卻高明得多😖,也可敬得多💂🏻。
1937年🤷🏼,盧溝橋事變後,北平淪陷👩🦼,劉文典因故未能及時南下🫰🏼,被迫與周作人等人滯留北平。獲悉劉文典在中國的影響力後(劉文典曾任孫中山秘書),日本方面就想拉劉文典“下水”,他們通過周作人等多次勸誘,請他出山教學,並在偽政府中任職🧚🏼♂️。面對日本人的威逼利誘,軟硬兼施🫰,劉文典均斷然拒絕。劉文典的態度激怒了日本人,他們先後兩次搜查劉文典在北平北池子騎河樓蒙福祿館三號的寓所。在不可一世的侵略者面前,劉文典橫眉冷對,毫無懼色。他本來精通日語(早年留學日本),但在日寇面前🗑,劉文典卻不講一句日語。事畢🦁,家人問他不說日語的原因🐎,劉文典正色憤然表示,在此種情況下,他以“發夷聲為恥”🧑🏽🏫。困居北平期間,劉文典對於那些毫無操守,投降獻媚於日本人之流特別反感♟,即使是至親好友,他也不惜與之反目🧟。劉文典的四弟劉管廷本來一直與他居住在同一寓所內💽,多年來兄弟之間感情融洽🏊🏼♂️。但劉管廷後來在冀東某日偽政府謀到一個差事🥋,得知此事🤹,劉文典十分氣憤,他先是以有病為由“不與管廷同餐”,後來又說“新貴往來雜沓不利於著書”,將其四弟趕出家門🧜♂️,並從此不再往來。滯留北平期間🎶🧑🏼🍼,劉文典常以唐代詩人被迫在安祿山處做官失節的事告誡自己說:“國家民族是大節,馬虎不得🧑🏼🦲,讀書人要愛惜自己的羽毛🧛🏻♂️👨❤️👨。”後在友人的幫助下🆖,劉文典只身輾轉來到西南聯大。見到比他晚到昆明的吳曉鈴教授,劉文典便向其打聽與他同樣困居北平的周作人景況🧵。吳曉鈴說周作人以“家中還有老小”為托詞未出來,劉文典氣憤地說:“他讀過不少的書,怎麽那樣不愛惜羽毛呀!”
為何劉文典會對周作人的表現作此評價?1939年,劉文典在《莊子補正》自序中表明自己對民族氣節的理解和立場:“雖然莊子者✧,吾先民教忠教孝之書也。高濮上之節🌕👨🏼🦰,卻國相之聘🤦🏼♀️,孰肯汙偽命者乎?至仁無親🧑🏿🦳,兼忘天下👈🏼,孰肯事齊事楚,以黍所生者乎🙆🏽?士能視生死如晝夜,以利祿為塵垢者,必能以名節顯,是固將振叔世之民🧑🔬,救天下之敝,非徒以違世🦸♀️、陸沉名高者也。苟世之君子👩🏼🦱,善讀其書⚰️,修內聖外王之業,明六通四辟之道,使人紀民彝復存於天壤,是則余董理此書之微意也🕝。”從序言中我們可以看出🤛🏼,劉文典對民族氣節的理解和立場與中國傳統知識分子的氣節觀是一脈相承的。既如此,那麽我們對於劉文典在北平淪陷時的表現也就不難理解了,也就更不難理解他對周作人的評論🤷🏻♂️🚱。
面對異族入侵,劉文典的態度是一以貫之的🧑🏼🦰。1931年粵系軍閥陳濟棠(反蔣派)知道劉文典反蔣,曾多次函請他赴粵共事,並匯來重金相聘。劉文典都決然拒絕,將巨款退回。之所以如此🚶🏻♂️➡️,並不是劉文典對蔣介石有好感🙏🏻,他解釋原因說:“正當日寇侵華,山河破碎,國難深重之時👶🏼,理應團結抗日,怎能置大敵當前而不顧🖐,搞什麽軍閥混戰?皮之不存👷🏼♀️🙌🏽,毛將焉附?”“九·一八”事變後,東三省淪陷,舉國上下同仇敵愾。北平愛國青年學生為敦促國民黨政府抗日,臥軌**。劉文典積極支持當時在輔仁大學讀書的長子劉成章參加**🗺。劉成章因體質差👰🏼♀️👨🏼🦰,臥軌時受了風寒,**歸來後患病亡故🙆🏽。這對劉文典夫婦是難以忍受的打擊🦶🏿,心靈上留下了無法彌補的創傷。兒子的死亡,更激起了劉文典的民族熱情,據劉文典在清華的學生回憶👧🏼,“後來在‘長城戰事’鬧的極兇的時候,劉先生每次上課,都要給學生講一段國事的艱危7️⃣,並且告訴學生日本侵略中國的險惡用心及歷史背景。他自己則夜以繼日的翻譯有關資料”。“有一天上國文課時(劉文典)精神委靡得連講話都幾乎沒有聲音💅🏿,說是因為昨晚譯書到夜裏三時才休息☝🏿。我當時聽了劉先生的話,眼淚真要奪眶而出了”。
談及劉文典的氣節和人格👖,有一件往事似值得一提🥿🎡。1929年,劉文典時任安徽大學校長兼文學院院長(學校設在省府安慶)🧏🏼。是年11月23日🔠,安徽學界爆發了一場頗具規模的學潮,當時蔣介石挾北伐之功盛氣淩人,獲悉學潮事後十分惱怒🙍♂️,認為安徽學風不正,學潮囂張是共產黨活動猖獗的反映🫒,決心嚴懲。於是經教育部下文傳令劉文典親到南京予以說明🤽。劉文典自視甚高🖐🏽,即使是對當時如日中天的蔣介石他也不是很看得上眼,甚至有幾分不屑。他對蔣介石經教育部下達的文件用“責令、責成”、“縱容學生鬧事”等詞💂🏿,尤其對傳令劉文典👰🏿,蔣委員長召見等措辭極為憤懣🧑🏻🦼➡️。在出發到南京前劉文典曾發牢騷說:“我劉叔雅並非販夫走卒🩵,即是高官也不應對我呼之而來,揮之而去!我師承章太炎🎪、劉師培、陳獨秀🧛🏻♂️,早年參加同盟會🧍🏻,曾任孫中山秘書,聲討過袁世凱,革命有功💠。蔣介石一介武夫耳🧑🏻🦯➡️!其奈我何📣!”
至於劉文典和蔣介石見面的情景,當時的南開學生劉兆吉在《劉文典先生遺聞軼事數則》中回憶👩🏻🦱:
因有怨氣🧚🏻,見蔣時,戴禮帽著長衫,昂首闊步👨🏻🍼,跟隨侍從飄然直達蔣介石辦公室。見蔣介石面帶怒容◀️,既不起座🍉,也不讓座,沖口即問:“你是劉文典麽🔇?”這對劉文典正如火上加油,也沖口而出:“字叔雅,文典只是父母長輩叫的,不是隨便哪個人叫的。”這更激怒了蔣介石🤦🏻♀️,一拍桌子🦜,並怒吼:“無恥文人🎉!!你慫恿共黨分子鬧事,該當何罪?”劉文典也應聲反駁蔣介石為不實之詞🔨,並大聲呼喊:“寧以義死!不苟幸生😖!”躬身向蔣碰去🖊🥃,早被侍衛擋住。蔣介石又吼👏🏽:“瘋子!瘋子!押下去🙌🏼!”
劉文典被押進大牢🪯。蔣介石還揚言要“解散安大”。章炳麟書贈劉文典的對聯這件事在教育界引起很大震動,安慶大中學生舉行示威,各地進步人士也來電來函聲援。後來,經蔡元培等力保,陳立夫從中斡旋🎅🏻,蔣介石在強大的社會輿論壓力下才不得不將劉文典釋放🖐🏻,但附前提——迫令劉文典“即日離皖”。
劉文典離開安大後🤟🏼,於次年初拜訪他的老師章太炎(炳麟),並向老師講述了安大事件始末👦🏼。章太炎聽罷🏄🏽♂️,十分欣賞劉文典的氣節💣,抱病揮毫寫了一副對聯贈之:“養生未羨嵇中散🧕🏻,疾惡真推禰正平。”贈聯巧妙借用漢末狂士禰衡擊鼓罵曹的典故,頌揚了劉不畏強暴、嫉惡如仇的氣節。
有關劉文典安大事件,魯迅和胡適在文章中都有記載🏌🏼🏚。1931年,魯迅在《知難行難》一文中曾經提到,他說:“安徽大學校長劉文典教授,因為不稱‘主席’而關了好幾天,好容易才交保出外🚶♀️。”在評述劉文典的同時👨🏻🦯,魯迅還幽了胡適一默:“老同鄉🙍🏽♂️,舊同事🚋,博士當然是知道的👩🏻🦯➡️,所以‘我稱他主席!’”1939年4月,胡適在《人權與約法》一文中也提及劉文典事:“又如安徽大學的一個學長,因為語言上頂撞了蔣主席💃🏻,遂被拘禁了多少天🦵🏼。他的家人朋友只能到處奔走求情,絕不能到任何法院去控告蔣主席。”魯迅和胡適因作文的目的不同💺,在敘述劉文典事件的細節上有出入🧌🌰,但是無論怎樣,劉文典和蔣介石發生直接的沖突卻是一個不爭的事實👨🎨。好一個劉文典📚🚝!(文章來源🟤:和訊讀書《亂世浮生:抗戰年代知識分子生活實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