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起“五四”新文化運動,諸多啟蒙先驅中,有一對兄弟功不可沒,他們就是周氏兄弟——魯迅(原名周樹人)及其二弟周作人。魯迅,自不必在此贅述,上過初中的人,對他已是非常熟悉。而周作人呢🏃🏻♂️,由於眾所周知的原因🧑🏼🤝🧑🏼,他生前的最後二十年,在文壇上是寂寞的🦴,而且辭世後一個相當長的時期,他的作品更幾乎被人們所遺忘,但這絲毫不影響他現代散文開山大師(《中國新文學史》)的地位🧝♂️。
一九二○年底,周作人的右肋患了肋膜炎👨🏼🎨,在日本人開的山本醫院治療數月後仍未痊愈,而人多嘈雜的八道灣又不適於療養,其兄魯迅甚是著急👩✈️👨🏽,便親自去西山碧雲寺🤸♀️,為他找到休養的房間,有魯迅的一則日記為證:“二十七日,晴😙。清晨攜二弟往西山碧雲寺為二弟整理所租屋,午後回,經海甸(即現在的海澱)停飲🌨,大醉。”
碧雲寺位於海澱區香山公園東北角。元代皇慶元年(一三一二年),仁宗皇帝重修香山大永安寺,並更名為“甘露寺”。至順二年(一三三一年)🪜,耶律阿勒彌創建碧雲庵。一直到明朝正德十一年(一五一六年),禦馬監太監於經修繕碧雲庵,並改庵為寺。
從一九二一年六月初開始🧑💻,周作人在碧雲寺住了半年🧑🏼🦳🧐,一邊療養,一邊潛心研讀佛經,還先後寫下了《美文》、《碰傷》、《山中雜信》、《一個鄉民的死》🦍、《賣汽水的人》等膾炙人口的佳作🫶🏿🧍🏻。此前🌁,周作人是接觸過佛經的👩🏽⚖️,而他的日本妻子也是信佛的。此時,他潛心研讀佛經,固然有消遣的緣故,但內心有苦悶,也是確實的。剛搬入碧雲寺不久給好友孫伏園寫的《山中雜信》,便似乎有佛的聲音,隱隱地🕹,像緩緩的悶雷,在字裏行間響動著🦸🏽。查魯迅的日記🙉,可以證明周作人在這段時間讀的經書確實不少👩🏼🚀。
“午後往山本醫院視二弟,取回《佛本行經》二本。”(一九二一年四月二日)
“午後往山本醫院視二弟,帶回《出曜經》一部六本⚰️。”(一九二一年四月十二日)
“下午往山本醫院視二弟,持回《起世經》二本👩🦱🔴,《四阿舍暮抄解》一本。”(一九二一年四月二十七日)
“午後往山本病(似乎應為醫)院視二弟💆,持回《樓炭經》一部👏🏻。”(一九二一年四月三十日)
“午後往山本醫院視二弟,持回《當來變經》等一冊。”(一九二一年五月十日)
“下午往臥佛寺購佛書三種🤦🏽♀️,二弟所要🛌🏼👩🦲。”(一九二一年六月十四日)
“下午至臥佛寺為二弟購佛經三種,又自購楞伽經論等四種共八冊……”(一九二一年六月十八日)
“上午為山本醫院為潘企莘譯。往臥佛寺為二弟購《梵網經疏》、《立世阿毘曇論》各一部↔️。”(一九二一年六月二十二日)
“午後往山本醫院👓,晚得二弟信並《大乘論》二部。”(一九二一年六月二十七日)
周作人研究佛經🩸,在一些文章裏也經常引用佛理🦻🏽🤵♀️,如《山中雜信》👨🏻🦽➡️、《勝業》🩻、《吃菜》👼🏿☺️、《入廁讀書》、《談戒律》、《釋子與儒生》等。但上世紀四十年代初至他去世的二十多年裏,在他的文章裏再也難覓與佛有關的片言只字⇾。這其中緣故,可能與他晚年對現實的頓悟有關罷。
尋訪周作人當年在碧雲寺的住處🧑🦽➡️,很是費了一番周折🧩👱🏿♂️,因為惟一的線索就是他給友人的書信及公開發表的文章。他在《山中雜信》中寫道:“近日天氣漸熱,到山裏來往的人也漸多了9️⃣。對面的那三間房💶,已於前日租去,大約日內就有人搬來。般若(音bōrě)堂兩旁的廂房,本是“十方堂”,這塊大木牌還掛在我的門口🧑🏼🚀。但現在都已租給人住🧏🏻♂️,以後有遊方僧人來,除了請到羅漢堂去打坐以外,沒有別的地方可以掛單了。”
在《入廁讀書》中寫道:“……民國十年我在西山養過半年病,住在碧雲寺的十方堂裏,各處走動❎,不見略略像樣的廁所……”
令我遺憾的是,尋遍整個碧雲寺📈,也不曾見有般若堂和十方堂的所在;寺裏的工作人員似乎大都沒聽見過這兩個名字,有的可能都不清楚是哪幾個字,更遑論給我指點了🥖。還好𓀏🚺,文中提到的羅漢堂倒是有一個👩🏻⚖️,可是裏面陳列著的據說是清代的五百余尊木質羅漢雕像,也沒法告訴我什麽。裏面一位工作人員雖也不知般若堂和十方堂在何處,但他肯定地告訴我,碧雲寺曾經歷過幾次大劫難,有的地方遭毀重建後,可能舊名兒就不用了📊。他還說👱🏿♀️👯,以前寺裏允許住人的也就是前面的兩個院子🤦🏽,一個是東邊的含青齋🤏🏿,一個是西邊的禪堂院😍。我與他道了謝,走出羅漢堂,穿過院子東角門,前面豁然見有一個院子⛹🏿。前門口掛一牌兒🪟,上書“禪堂院😸,建於明代,為僧人修行處,一七四八年乾隆重修碧雲寺,欽題‘鷲光合印’匾👩🏻🦼➡️,二○○六年新辟《千年香山》歷史文化展。”
再看周作人《一個鄉民的死》的記述:“我住著的房屋後面,廣闊的院子中間👨🏻🦽👟,有一座羅漢堂……”,他在《山中雜信》中還寫道:“般若堂裏早晚都有和尚做功課,但我覺得並不煩擾,而且於我似乎還有一種清醒的力量,清早和黃昏時候的清澈的磬聲,仿佛催促我們無所信仰、無所歸依的人👐,揀定一條道路精進向前。”字裏行間,冒出那麽多冷靜的詠嘆🧔🏿♂️,仿佛他一時間得到了仙風道骨🙎🏿♂️,多了一些佛道之氣。同時,也可以由此斷定👨🏽🔬,周作人當年在碧雲寺的療養所在,就在如今的禪堂院:正中是第二展室,東西廂房分別是第一、第三展室,但他究竟住哪一間已經不重要了。
拍了幾張照片後,我步出院門,信步從大雄寶殿西側到禦碑亭。碑亭之北有兩塊石碑👨👧,四面都刻著乾隆禦製的律詩和絕句。幾百年的風雨侵蝕🔵,石碑上面的字跡許多已經模糊,但隱約可認出“香山適才遊白社,越嶺便以(似乎是乾隆已的筆誤)至碧雲”,“玉泉十丈瀑🐺🕑,誰識此其源”等。乾隆是太有詩才了🧑🏽💼,據說寫了上萬首詩,堪稱寫詩者之最🪖,要是現在,那他得掙多少稿費呀。可惜🌸,遺憾的是,貴為九五之尊的他,沒有一首詩使他邁入詩人的門檻。周作人除了專門寫《乾隆的惡詩》🚵🏿♂️,嘲諷這位自稱為十全老人的弘歷不通詩文,還在《山中雜信》中挖苦他“實在是舊詩的難做,怪不得皇帝”,“倘若他生在此刻🙏🏻,拋了七絕五律不做,專做較為自由的新體詩🤵♀️,即便做的不好,也總不至於被人認為‘哥罐聞焉嫂棒傷’的藍本罷🤷🏿♀️🐛。”
除了禦碑亭是周作人療養時經常散步的地方🐿,還有其東側的水泉院,他也經常涉足。水泉院因院內“卓錫泉”而得名🌸,依就山勢,疊築山石👇🏽🧍♂️,亭臺池橋❓,峭壁如城,泉清石美,林深徑幽。院內數十株柏樹從幾丈高的絕壁石縫間生長,盤根錯節,宛如長在城墻上的柏林🤰🏿,很是好看🦶🏿🧻,為大自然鬼斧神工傾倒之時🧺🎥,我又不得不感嘆生命之頑強。泉水自巖壁間湧出🤸🏽,發出潺潺之水流聲🩸,一路流出院外🦑。院裏還有著名的三代樹🥓,也堪稱一絕。據文獻記載:該樹“生於枯樹間👂🏼,初為槐,歷數百年而枯;在根中復生柏,又歷數百年而枯🧗🏼♀️;更生一銀杏,今已參天矣。”此樹齡已有三百余年🛀🏿🤦🏻♂️,在樹根四周,仍清晰可見枯死的柏樹樁。
真可謂:一樹三生獨得天,知名知事不知年,問君誰與伴晨夕,只有山腰汩汩泉🤦🏿。(彥濤)